听人讲过一个发生在三年困难时期的故事。某人过年时在大门口贴了一付对联,上联,二三四五;下联六七八九;横批:南北。看者不解其意,问之?答曰:缺一(衣)少十(食)没东西(所以只剩下南北了)是也。此事有许多版本,有的说发生在农村还有人说是在城市。不管在哪里,作者的结局是一样的,那就是因攻击社会主义制度而被判刑。然而,那时就是一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一个饥饿的时代。
现在四十岁以下的人都没有“享受”到每人每月只吃二两肉的滋味,动辄买一个后臀尖或两个猪肘子的人想像不到二两肉是什么概念。形象点说,譬如喂猫,二两肉大约可以让一只猫饱餐一顿;至于对人,足够一个人吃一顿炸酱面了。这二两肉是凭票供给的,因此除了粮票、布票、油票、烟票以外又有了肉票。
那时我们兄弟三人正是七八九岁,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终日饥肠辘辘,肉对我们的诱惑有多大可想而知。二十多年后,当我采访一个老右派时,他也谈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对于失去自由的他,即使是二两肉也吃不到。他说了一句使我至今难忘的话,“那时,要是有谁给我一个红闷肘子,吃完就枪毙我也干”。我的感触没有他那么深,但是动物蛋白对肠胃的诱惑是深有同感的。
为了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二两肉票,如何更公平地让我们吃到它,母亲真是煞费苦心。不知母亲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在一个供应外宾的食品店里可以买到腊肉。腊肉是熏制出来的,因此就少了些水分,同样是二两要比鲜肉更实惠。我在家里是长子,买肉的重任就理所当然地落在了我的肩上。母亲详细告诉我路怎么走,肉票一定要拿好,和售货员怎么说话,腊肉一定要肥的。记得插队时偷听台湾广播,说台湾人买肉挑瘦的,肥肉反而没人要,当时真是匪夷所思,不理解台湾人怎么不爱吃肥肉。对我们来说肥肉解馋啊。母亲的方案一出台就遭到父亲的反对,他主张用肉票买蒜肠,因为二两肉票可以买半斤蒜肠,量的诱惑超过了对质的追求。记得为此父母还吵了一架,最后母亲做了妥协,没好气地对爸爸说“那就各吃各的,我们买的肉可没你的份。”爸爸笑笑答应了。
第二天我去买肉,好在卖肉的食品店并不远,很容易便找到了。依照母亲的吩咐我买了一条腊肉,肉很好很肥,薄薄的肉皮油光闪闪,肉皮上是厚厚的肥膘,肥膘上面是一层很薄的暗红色的瘦肉。闻着腊肉诱人的香味,我真恨不得咬上一口,可惜它是生的。那天爸爸用自己的二两肉票买了半斤蒜肠,晚饭时他把蒜肠切成薄片又倒了一盅二锅头,自斟自饮。现在回想当年爸爸那满足的样子,我不由想起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爸爸那时一定和张大民有同感。两个还小的弟弟眼巴巴看着爸爸,爸爸如同孔已己给孩子分茴香豆一样,给了我们兄弟一人一片蒜肠,要不是妈妈阻拦,弟弟可能还会张口。
我不知我们的腊肉怎么吃,就去问妈妈,妈妈说,明天给你们烙肉饼吃。第二天妈妈休息,她和了一大块很软很软的面,又切了好多大葱,然后把腊肉切成色子大小的肉丁。肉丁一块块晶莹剔透,让人禁不住咽起口水来。妈妈把葱花和肉丁用酱油搅拌在一起,这就成了肉馅。妈妈把面均匀的分成四份,我知道那是妈妈和我和两个弟弟的,妈妈擀开一块面,把肉馅摊在上面,再把面卷起封好,然后擀成一张大饼,放到饼铛去烙,在高温下肥肥的腊肉在融化,流出的油滋滋作响,香气四溢。我只觉得肚子咕噜噜在叫。不一会,一大张肉饼便烙了出来。就这样妈妈给我们每人都烙了一张肉饼。当天的晚饭便是肉饼和玉米面粥。妈妈做的肉饼真好吃,外焦里嫩,我们兄弟三人狼吞虎咽吃了个精光,我又喝了一大碗玉米面粥,这才感觉饱了。这时我发现妈妈没有吃肉饼,她只喝粥和吃窝头,妈妈的肉饼不见了。明明看到妈妈烙了自己的肉饼啊,怎么不见了呢?。
第二天,我要上学时,路过厨房,看到妈妈正往爸爸带饭的饭盒里塞什么。我悄悄溜过去??那是一张肉饼。妈妈昨天没有吃的肉饼在这里。我怕妈妈发现,飞也似地跑了,这件事对谁也没说。
感动! 这么一发,我肚子也叫了,听上去很好吃呀,各位有谁吃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