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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两肉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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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甲 : 2004-10-14#1
  听人讲过一个发生在三年困难时期的故事。某人过年时在大门口贴了一付对联,上联,二三四五;下联六七八九;横批:南北。看者不解其意,问之?答曰:缺一(衣)少十(食)没东西(所以只剩下南北了)是也。此事有许多版本,有的说发生在农村还有人说是在城市。不管在哪里,作者的结局是一样的,那就是因攻击社会主义制度而被判刑。然而,那时就是一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一个饥饿的时代。

  现在四十岁以下的人都没有“享受”到每人每月只吃二两肉的滋味,动辄买一个后臀尖或两个猪肘子的人想像不到二两肉是什么概念。形象点说,譬如喂猫,二两肉大约可以让一只猫饱餐一顿;至于对人,足够一个人吃一顿炸酱面了。这二两肉是凭票供给的,因此除了粮票、布票、油票、烟票以外又有了肉票。

  那时我们兄弟三人正是七八九岁,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终日饥肠辘辘,肉对我们的诱惑有多大可想而知。二十多年后,当我采访一个老右派时,他也谈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对于失去自由的他,即使是二两肉也吃不到。他说了一句使我至今难忘的话,“那时,要是有谁给我一个红闷肘子,吃完就枪毙我也干”。我的感触没有他那么深,但是动物蛋白对肠胃的诱惑是深有同感的。

  为了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二两肉票,如何更公平地让我们吃到它,母亲真是煞费苦心。不知母亲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在一个供应外宾的食品店里可以买到腊肉。腊肉是熏制出来的,因此就少了些水分,同样是二两要比鲜肉更实惠。我在家里是长子,买肉的重任就理所当然地落在了我的肩上。母亲详细告诉我路怎么走,肉票一定要拿好,和售货员怎么说话,腊肉一定要肥的。记得插队时偷听台湾广播,说台湾人买肉挑瘦的,肥肉反而没人要,当时真是匪夷所思,不理解台湾人怎么不爱吃肥肉。对我们来说肥肉解馋啊。母亲的方案一出台就遭到父亲的反对,他主张用肉票买蒜肠,因为二两肉票可以买半斤蒜肠,量的诱惑超过了对质的追求。记得为此父母还吵了一架,最后母亲做了妥协,没好气地对爸爸说“那就各吃各的,我们买的肉可没你的份。”爸爸笑笑答应了。

  第二天我去买肉,好在卖肉的食品店并不远,很容易便找到了。依照母亲的吩咐我买了一条腊肉,肉很好很肥,薄薄的肉皮油光闪闪,肉皮上是厚厚的肥膘,肥膘上面是一层很薄的暗红色的瘦肉。闻着腊肉诱人的香味,我真恨不得咬上一口,可惜它是生的。那天爸爸用自己的二两肉票买了半斤蒜肠,晚饭时他把蒜肠切成薄片又倒了一盅二锅头,自斟自饮。现在回想当年爸爸那满足的样子,我不由想起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爸爸那时一定和张大民有同感。两个还小的弟弟眼巴巴看着爸爸,爸爸如同孔已己给孩子分茴香豆一样,给了我们兄弟一人一片蒜肠,要不是妈妈阻拦,弟弟可能还会张口。

  我不知我们的腊肉怎么吃,就去问妈妈,妈妈说,明天给你们烙肉饼吃。第二天妈妈休息,她和了一大块很软很软的面,又切了好多大葱,然后把腊肉切成色子大小的肉丁。肉丁一块块晶莹剔透,让人禁不住咽起口水来。妈妈把葱花和肉丁用酱油搅拌在一起,这就成了肉馅。妈妈把面均匀的分成四份,我知道那是妈妈和我和两个弟弟的,妈妈擀开一块面,把肉馅摊在上面,再把面卷起封好,然后擀成一张大饼,放到饼铛去烙,在高温下肥肥的腊肉在融化,流出的油滋滋作响,香气四溢。我只觉得肚子咕噜噜在叫。不一会,一大张肉饼便烙了出来。就这样妈妈给我们每人都烙了一张肉饼。当天的晚饭便是肉饼和玉米面粥。妈妈做的肉饼真好吃,外焦里嫩,我们兄弟三人狼吞虎咽吃了个精光,我又喝了一大碗玉米面粥,这才感觉饱了。这时我发现妈妈没有吃肉饼,她只喝粥和吃窝头,妈妈的肉饼不见了。明明看到妈妈烙了自己的肉饼啊,怎么不见了呢?。

  第二天,我要上学时,路过厨房,看到妈妈正往爸爸带饭的饭盒里塞什么。我悄悄溜过去??那是一张肉饼。妈妈昨天没有吃的肉饼在这里。我怕妈妈发现,飞也似地跑了,这件事对谁也没说。


感动! 这么一发,我肚子也叫了,听上去很好吃呀,各位有谁吃过呢?

dawn0065 : 2004-10-15#2
儿时肉的定量是一个月一斤,比困难的时候进步了5倍,一定是文化大革命取得了伟大的胜利!!!!

我们一个星期可以吃一两次肉,打牙祭一般是星期天。然而母亲大约会在星期三的时候给点钱,去馆子里买一份肉菜改善一下,馆子里不要肉票,贵些,我们叫“端肉”,区别于要肉票的割肉。我是家里的老大,一般是我去端,拿了钱,先买票,然后等着大师傅炒,然后再是一个服务员拿着把勺,一边收票,一边勺肉到你的碗里,就象在学生食堂吃饭一样。收的票都是一次性的,旁边有个水罐,盛着半罐水,收的票就扔进去,打湿就算作废了,有时会撕烂扔进去,有时也不。

一次,母亲给了3毛钱,去端肉,我很开心的就去了。可是那天买完票后打菜那边排了好长的队,而且,半天也没见抄出菜来。那时候三毛钱可是大数目,我紧紧地攥着那张票,等终于轮到我时,那张票竟然被汗打湿了!!!那个丑恶的服务员,不由分说的接过我的票扔进水罐,恶狠狠地教训我:“小小年纪还敢偷票!”无论我怎样申辩,无论后面的人怎么给我证明,他就是不给盛。直到我说不出话来,不服、委屈、愤怒!满脸的泪水,倔强地两只小手举着碗,死死地看着他,直到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赢了,那顿肉我没有吃,那一年我8岁。

山里红 : 2004-10-15#3
70 年代初,蔬菜也凭票供应。每户每月发一张印着1~31数字小方格的硬纸片,每天按定量买菜。交了钱,营业员就用圆珠笔在当日的格子上画个对号或打个叉。记得有一天,刚刚买了云豆,蔬菜店又来了西红柿,心里这份懊恼啊!因为那个年代,西红柿对于孩子们来说,不仅是蔬菜,而且更是水果!看着红彤彤的西红柿,抵挡不住的诱惑让我恶从胆边生。匆匆跑回家,用小刀轻轻刮去菜票上的对号,返身又跑到蔬菜店。站了好半天排,轮到我时,心里蹦蹦乱跳。好在营业员没有发现。当我拎着西红柿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既紧张又兴奋,心里说不出什麽滋味。不堪回首的年代!

波浪谷 : 2004-10-15#4
to dawn0065:

dawan兄,过去的事,说起来确实让人心酸。怎么地你也是大北京市的人,就那时的生活也够让我羡慕一番的了。

我当时在农村,只有过年才吃肉,平时家里不来客人就别指望了。家里即使有一点肉,也是放在咸盐里面淹的,以备来客用。可能城市里面的人不一定知道,农村喂猪吃不上猪肉、打粮食吃不上饭,谁信呢?确实呀,没有肉吃、没有足够的粮食。猪肥了,必须上缴国家----当时叫“走任务”(这个名字不是我创造的,是个历史名词);收了粮食,再大的丰收,也得公社规定你能分几斤粮食,其余全部得上缴国家。农村家里有几户粮食够吃的,没办法,毛主席说了,备战备荒为人民。老百姓听毛主席的话,深挖洞、广积粮!

这些历史太远了,我们把它翻过去。再看七十年代末期、八十年代初期,那时候国内经济已经好转了吧,打倒了四人帮、拨乱反正吧,工作重点走向了经济建设了吧。我的家乡也是个国内有名的富裕农村。可是你知道,在住校读中学的我,吃的是什么?每周的双日(周二、四、六)的中午可吃上细粮(馒头),其余时间全是粗粮(玉米饼子)。这是学校的规定,每个人不准多吃。我们的上一辈人会说,多好的日子;今天过幸福生活的人会说,吃玉米饼子那才叫改善生活--美呀!可是,每天菜里没有一滴油,正是青春发育的时期,饭量大,怎么也吃不饱,饿得眼睛发蓝(--成了外国人),眼睛冒金豆子(--要是能捡起来多好,不愁换不回来银子)!饭菜不可口不说,里面常常掉出虫子--恶心,刚去了一个月怎么也适应不了,肚子饿却吃不下,不久就病倒了!


这说了一些什么,净是一些闹心的事,岂不是在忆苦思甜。好吧,不说了。

说点开心的吧。

dawn的儿子常说“移民的事,抓紧办!”,我想对我们这些人,当年都是从那个苦日子过来的,大家不用担心去了加国受不了,没有过不了的火焰山,没有能挡住人的坎儿。事在人为,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大的。再不济,那毕竟是一个经济基础雄厚的国家,大胆冲吧。

山里红 : 2004-10-15#5
拨浪鼓说的极是。我70 年代末上大学,每天至少一顿玉米面大饼子,吃到后来,大家忍无可忍,饭堂里经常大饼子满天飞,吃着饭,不一定从哪个角落飞过来一个大饼子,这边马上回击,顿时一片混战!那时侯,我们一个月的伙食费才15 元钱,苦啊!记得有一次实在馋得受不了,又没有什麽可吃的,就买了一个松花蛋,一边走一边吃,因为空口吃,结果舌头辣得半天不敢缩回去,狼狈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