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加国自有预定的目标,但不经意间却得到不少副产品,诸如在加国市井间获得食遍天下的机会。亲密的邻里关系,也是移民加国的副产品之一。
小时住过平房,也很熟悉中国七八十年代很有名的筒子楼。张家孩子中午放学到李家吃饭。陈家两口子忙着上班,隔壁的二嫂白天几次推门照看瘫在床上的老太太。夏天晚上,左邻右舍聚在房檐下谈天说地。1976年,我和几个小学同学,居然在一位邻居的率领下和几个成年人在院子里有模有样地自发参加了周恩来追悼会,后来又发现大人在传阅天安门诗抄。今天对周恩来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独立评价,但仍然为实际参加了那一年的“四五事件”而自豪,毕竟这是中国人民觉醒并独立思考的一部分。1980年代国门初开,否定主义色彩盛行,青年人流行民族虚无思想,当时真有早年出国洋的前辈学人主动到邻居家里给后辈讲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他们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国不再存在邻里关系了。有人认为邻居这一概念是和筒子楼大杂院同时消失的,显然失之牵强。到加拿大前,我在几个地方住过,真就没有结识任何邻居。最后住的单元,同一层三家,我到最后也不知道左右邻居长什么模样!“冷漠的都市人”,这是一个曾经在中国大陆媒体上常见的词汇,我和不少人后来都认为,这种邻里关系,是“现代”都市中正常的。
可到了加拿大,我突然发现,自己小时熟悉的邻里关系,和加拿大社区习俗很相似,甚至就是一回事。
刚登陆,住在一座公寓楼里。楼里的中国人,上下电梯互相都打打招呼,处熟了还经常窜窜门,互通一下房租市场情况和打工信息之类的新移民必修课内容。后来到一个小区中的亲友家的独立房子(house)住了一段,那时刚来,还什么也摸不清。早晨起来,邻居的欧裔女主人正在自己的门口收拾花草,主动说:“HI”。当时有点发楞,回头一打听,亲戚说:“加拿大人注重社区文化,邻居友好相处是社会习俗。至于见面打招呼,这太正常了。”再隔几日,另一家邻居的母猫产子,主动送给我儿子一只灰身黑脸黑尾黑足的小猫,于是我们家刚到加拿大,就有了一个世代土生土长的本地家庭成员。至于小区中几家人轮班用车集中接送孩子上下学,圣诞节共同装饰房前屋后,更是寻常事
如今我租住的是排屋(Townhouse),邻里关系更密切了。早上送孩子上校车,晚上接回来,家长难免这个有事早走那个打工晚归,来自全球不同角落的邻居们互相照应。类似的事太多,帮隔壁的来自阿尔及利亚的小学老师搬家,吃到对门玻利瓦尔朋友的热点心并回赠中国包子,万圣节几家孩子结队出游讨糖,搭过意大利朋友的便车。一次我耳朵有点发炎,上医院实在排不起那个队,隔条马路每天一起坐车的阿富汗医生朋友是位耳鼻喉科专家,冒昧问他是否带器械到加拿大,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位朋友一口应承,他家里就有专用的窥镜,然后他报怨:“我手艺再好,在这儿也不能行医。加拿大缺专业人士?我看他们就缺LABOR。”
看着那扇从技术角度讲形同虚设的房门,我哑然失笑:到了高度发达的加拿大,很有安全感地处在一大帮不同肤色不同国籍不同信仰高度流动的邻居间,夜不闭户,守望相助,居然找回了远亲不如近邻的感觉。